小贺红豆子

又菜又爱写,姨圈父母爱情爱好者,冷圈常驻…

【帝妃】落花(中)

“静儿在看医书?”


静娘蓦然一惊,猝不及防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
萧选按下她要起身行礼的动作,她顺势靠在他的肩头,“陛下来了,怎么也不传人通报一声?”


“朕见你看书看得入迷,不忍心打扰你。”


静娘莞尔一笑,这才答了萧选最初的问题,“不是医书,是游记。”


“噢?”萧选来了兴致,接过静娘手上的书来回翻看着,“朕之前倒不知道,你还喜欢看游记?”


静娘唇畔染上笑意,“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。这游记上所描绘的山水风光,倒叫臣妾好生向往。”


萧选盯着书,沉默了片刻,“你若是喜欢,朕叫他们多搜罗来一些,赠予你。”


静娘端坐起来,俯了俯身,“谢陛下。”


“静儿,你可曾经常想起入宫以前的日子?”


闻见萧选谈起过往,静娘心中琴弦一紧,“这游记上的好山好水,臣妾从前也是见过的,有时触景生情,也是在所难免的。”


“是吗?”萧选捋着胡须,眯着眸子打量着她。


“是。”


萧选眼中掠过一抹犀利的精光,“只怕不是,触景伤情吧,嗯?”


静娘淡淡垂眸,“如今臣妾有陛下的陪伴,景琰又能干孝顺,臣妾又何谈伤情的呢?念起过去,更多的,不过是怀念罢了。”


萧选将书翻至扉页,上头的两行字小而清秀,是静娘的字迹。方才翻书时他便有留意,不过现在才认真看了起来。


“愿身似白云常自在,意如流水任东西。”他跟着低声念了出来。


静娘笑容一滞,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。


萧选明知故问,“这是你写的?”


静娘深知言多必失,只答,“是。”


“身似白云常自在……”萧选猛地转头看向她,目光深幽,“你久居深宫之中,可有觉得束缚委屈?朕把你困在宫中这么多年,你可有怪过朕?”


静娘来回周旋着,“陛下,当年入宫,是臣妾心甘情愿的,自然谈不上委屈,臣妾又如何敢怪罪陛下呢?”


他是九五至尊的帝王,但凭这个,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必须是心甘情愿。


萧选冷哼一声,“朕不想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,朕要听实话。”


静娘素白纤细的指尖缓缓划过扉页上的字,“陛下有所不知,这句话原是臣妾入宫之前的夙愿。看书时臣妾触景生情,情不自禁便提笔写下了,想着与这游记的内容倒也相衬。”


萧选竟把话题又绕了回去,步步紧逼,“所以,静贵妃,你还是觉得这深宫束缚住你了?”


静娘轻笑一声,四两拨千斤道,“莫论臣妾了,难道陛下不曾这么感受吗?”


闻言,萧选怔了怔。


“但臣妾久居宫中多年,同陛下一样,倒也习惯了。如今臣妾,但求心似白云自在罢了。”


静娘笑吟吟地望着他,温柔中裹挟着一抹犀利,“陛下,您说呢?”


良久,萧选点头,就此陷入了沉默。


如何做?


莫问,莫疑。


他知道,但他做不到。


她从来都知道。






“静儿,你还怨我吗?”不知又过了多久,某日用午膳时,萧选定定地望着她出神,无由便来了这么一句。


静娘对此习以为常,她自然地移开目光,为萧选夹了一筷子青菜,“陛下,臣妾都说过了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

萧选摁住她的手,“静贵妃,你知道,朕想问的是,在你心里,这些事真的都过去了吗?”


这样的场景很多,两人最后常是不欢而散。静娘倦了,很早便开始不作挣扎,不过是反问回去,“敢问陛下,陛下对于这个问题如此执着,放不下过去的究竟的臣妾,还是陛下啊?”


说着说着,心里头竟生出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失望和悲凉来了。


“静贵妃,你最会隐藏。”萧选习惯性提防着所有人,包括她。


能把他当年蒙的团团转,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可怕。


他最厌恶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,叫他一点都看不透。


静妃幽幽叹息,一双柳眉似蹙非蹙,“陛下,恕臣妾直言,您的问题,无论臣妾回答是或者否,一切全在陛下信与不信,不是吗?”


“现在的臣妾,没有理由骗您。”


萧选虽有微微动容之意,眸间戒备却尤甚,藏着隐隐狠色,“那好,静贵妃,朕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,你必须如实回答。”


他的目光像极了锐利的鹰,无论多少年,她心中仍会泛起冷意。


所幸,她面上从不显露丝毫,是一贯的温和从容,“好。”


“你与林燮,可曾有过私情?”


这话可怕便可怕在,它近乎是肯定的口吻。


静娘心中陡然一颤,但眼下情景绝容不得她半点迟疑,“不曾。”


末了,她的笑添了分自嘲的凉薄,“倘若臣妾当真与林将军有过私情,臣妾最后又怎会入宫?皇上,您竟疑心臣妾至此吗?”


“林将军乃臣妾的救命恩人,臣妾视林将军与宸妃为长兄长姐,臣妾与他们只有自小一同长大的兄妹之情,绝无半点男女私情。”


萧选冷眼看着她,“静贵妃,你好像很激动。”


静娘敛眉垂眸,缓缓道来,“臣妾只是以为,逝者已矣,倘若再由生者妄议逝者生前是非,乃是大不敬。更何况,林将军生前军功累累,德高望重,乃是我大梁功臣,更是容不得非议。”


萧选捏住静娘的手掌,半眯着眸子,“静贵妃,看来朕平日里是太惯着你了,你是愈发大胆了,竟然敢这样对朕说话。”


“陛下恕罪,臣妾不敢。”静娘神色淡淡,被萧选抓着手也无法行礼,不过把背躬的更深了些。


萧选甩开她的手,猛地一拍桌子,“静贵妃,你非要朕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吗?”


静娘吃痛地转了转手腕,所幸顺势退到一旁行了个跪礼,“臣妾但凭陛下处置。”


“你,你……”萧选气急,用手一直指着静娘,好半天才顺过气来,“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?你就是仗着朕……”


话到这儿便戛然而止了。


他才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说那两个字。


萧选死死盯着静娘,突然迸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,“静贵妃,怎么一遇到林燮的事,你便全然失了平日里的分寸,竟敢对朕言语刺激?如此看来,你与那林燮纵然无私情,你对她也必然存有私心!”


“臣妾当年有无私心重要吗,难不成陛下如今还要和一位逝者计较吗?无论如何,臣妾都早早便是陛下的人了。”


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,把清冷倔强刻画到了极致,“再者,陛下错了,臣妾今日如此,并非因为林将军,而是因为陛下。”


她缓缓起身,与萧选平视,清冽的音调恍若珠玉落地,“臣妾对陛下,失望至极。陛下口口说相信,每每却依旧在质疑。陛下,臣妾就这么不值得您信任吗?”


“倘若臣妾真心实意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被陛下质疑盘问,每时每刻都要活在陛下的无端猜忌之中,那这贵妃之位,臣妾不要也罢。”


“你敢!”萧选一下拽起静娘的衣领,“你这是在问责我吗?你以后要是再敢说这种话,朕就……”


“朕就废了你”到了嘴边,他竟发现她本不在乎这个,胸中的怒火难免燃得更旺了些。


他眼神发狠,“朕就命人砍了那颗楠树!”


静娘脸色蓦然一白,眸光也跟着涣散了片刻,萧选就这样眼睁睁见着这个女人的生命一点点失去颜色,好像荒芜了大半个春天。


他愈发震怒,拖拽着她,把她拉到那棵楠树前,“朕瞧你刚才那副失心样子,你对那个林燮,竟情深至此吗?”


“倘若陛下不喜,那便砍了罢。”她听起来平静如常,却是深深的无力。


他盯着她,恨不得能把她的心思看穿,“朕才不信,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只是装作不在意,别在朕面前耍这些以退为进的手段。”


静娘面露倦容,无奈笑笑,“那陛下想听臣妾说什么呢?反正臣妾无论说什么,陛下都是不信的。”


萧选哑口无言。


静娘一个人自顾自地走向那棵楠树,玉手缓缓抚上树干,眸光悠远,似要飘回从前,“这颗楠树是臣妾入宫那年,臣妾亲手栽下的,陪伴了臣妾数十载深宫寂寞时光,若说情分,是不可能没有的。可若说这更深的情分,却是臣妾与故人的情分。”


说到这儿,静娘有意停了停,凝眸望了萧选一眼。


只那漫不经心的一瞥,萧选的心猛然一紧。


他与她这么多年情分,到头来竟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吗?


静娘勾了勾唇,知道他在想什么,不紧不慢道,“臣妾每每望向这棵楠树,总会想起故人。林大哥,乐瑶姐姐,小殊,晋阳……有这棵树在,好像他们都陪着臣妾一般,臣妾也便不孤独了。”


“思念故人,臣妾又不免想到曾经的自己,想到自己在宫外的日子。臣妾啊,还时常幻想着自己是这树上的鸟儿,游历山水,悬壶济世,这才是臣妾从前的心所盼望的。”


话到这儿,静娘用随身的帕子拭了拭眼角,神情淡淡,“外头风大,倒是迷了眼睛了。”


“陛下,您知道吗,臣妾便亲眼看着这棵楠树越长越高,枝干无拘无束的蔓延,都要长到宫墙外边儿去了,可臣妾却还是在这儿。有时候看着看着,好像臣妾的心也跟着一道飞走了。”


“静儿……”萧选的声音好像一下沧桑了许多。


静娘缓步走向他,莞尔一笑,眸间却写尽了叹息,“陛下,臣妾心中何尝不想放下一切呢?臣妾能做的,唯有看淡和不在意罢了。可臣妾平心而论,花落不沾衣,臣妾做不到。”


“陛下可曾记得,臣妾说过,花落了,都过去了。那日,臣妾是真心以为,臣妾与陛下,我们以后,都会好好的。”


她到底没搭上他悬留在半空中的手。


她淡淡垂眸,温言道,“陛下,若能得您开恩,便把这棵楠树留予臣妾做个念想罢。若您不愿,左右也不过是棵树罢了,臣妾纵有万般不舍,几天也便过去了。”


萧选到底不忍心,“静贵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朕又如何好拒绝呢?贵妃若是喜欢,便留着吧。”


终于,静娘真心笑了一回,就像三四月破冰的山间清泉,就这么携着春意,潺潺地淌进了你心里。


纵然清冷如故,可在萧选心里,总有旁人遥不可及的暖。


他轻轻抚上她的鬓角,替她将几缕散落的青丝别至耳后,一时恍惚,刹那间,恍若隔世。


从前,他便是这般为她簪花的。


从前的她,笑靥如花,人比花娇。


如今的她,更添了分岁月沉淀出的温和从容,只怕一般花朵,都是要嫌俗气配不上她的。


有道是,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。


他犹豫着,终是牵过她柔若无骨的手,“静儿,我们以后,都要好好的。”


无妨。


既然人间留不住,便留在心里罢。

评论(2)

热度(248)

  1.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